韩湘

对戴维的拍照技术的称赞放在了后面，李正文看着相机里很是上镜的申令姝，眸光变幻间染上了些分明的热意，他和戴维交流了几句，流畅的口语即便是在首尔大学去找，也难以有人比他说的更出色。

申令姝听着他准的仿佛走着鼓点的发音，不禁想到如果去年的英语水平测试是李正文出听力，恐怕她能比现在的成绩多拿五分。

——这个还真是挺遗憾的。

“阿妈，那个哥哥！”

申令姝本来只是在听李正文说英文，却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的男孩子的声音。

她偏头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外套头发卷卷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他们身后，似乎因为听到了全然没有听过的语言而面带着满满的好奇。

“阿勋，爸爸已经在等你了，快点，不要看了。”

孩子的妈妈冲着申令姝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牵起小男孩，虽然孩子面上还有着不乐意，却也乖巧任妈妈拉走了，只是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忍不住嘀咕。

“阿妈，那个哥哥和胡子大叔，怎么会说外星人的语言呢？”

“……”

听到这话沉默到脸部要变形的申令姝看了眼疑似外星人的李正文，陷入沉思。

“我们走吧，不是想坐摩天轮吗？”

李正文和戴维讨要到了照片，两个人说好了等戴维洗出来以后电话联系。

他扭头看着申令姝不在状态内的表情，语气放轻了一点。

“嗯，好。”申令姝回神，和戴维打了个招呼，看到外国汉子应声后转脸又扛着摄像机去采风，也没怎么在意的回头冲李正文一笑。

提到游乐园情侣的去处，实在要数摩天轮，摩天轮这种充满少女情怀的东西，不止在偶像剧里有着经久不衰的地位，就连首尔大学的这两位也是很喜欢。

首尔游乐园这里的摩天轮要数是全韩国最大的，一路上往那里去的情侣不在少数。申令姝本来是背好了地图路线，这个时候却只要顺着人流随波逐流就好。

路上经过云霄飞车的区域的时候，申令姝忽然望着从眼前呼啸着跑过去的几个孩子，眼神里透露出明显的奇怪来：“这样看，这些孩子还真是兴奋呢。云霄飞车到底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一会儿下来的时候就该哭了吧。”

这一片的孩子其实不算很多，李正文也被那些灿烂的笑脸吸引了注意，只是相较之下，他却更在意申令姝说的“哭”这个字眼。

“所以会哭吗？”李正文问着，他看着公告栏明晃晃标识着的“一米四以下禁止入内”，刚才那几个孩子似乎也只是刚刚压线的年纪。

“啊这个，大部分孩子虽然抱着玩的心情上去了，下来的时候却都表情不太好。”

申令姝身边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朴金珠，那丫头虽然大胆但是一下车就吐的昏天黑地，从此再也没有碰过这种游乐设施。

申令姝想到这里，举目眺望正想找到人群里这样的孩子来支撑自己的论证，却看到李正文停了步子，似乎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道：“我记得还在国中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来游乐园的春游，大家都站在云霄飞车那边结伴等着上去，只有我因为排队的时候看到下来的小孩子哭闹着，很奇怪的立刻退缩了。在那之后，一直到国中毕业，我都被人叫做胆小鬼，这个称呼还是在进入了一个没有认识的人的高中以后，才彻底消失的。”

“是吗。”

申令姝发现李正文的表情很平静，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她不好肯定别的，她知道李正文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胆小鬼。什么样的胆小鬼会见义勇为，而且血刃过仇人？

李正文看了她一眼，神情还是很稳定的模样，只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道：“比起可能得到的快乐，我更在意其中得到的痛苦，回忆起来，会想到原来我不愿意与人亲近是因为这个。”

申令姝想说李正文真的不愧是兼修了哲学系的高材生，这样深刻的自我剖析，居然是从一件微小的事情上得到的。

她还预想李正文想了那么久，估计是总结陈词的时候了。

果然，李正文并没有长篇大论的意思，而是紧接着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

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小心将她牵着，李正文眼中一瞬恍然，既而沉淀：“可是就算是危险，因为本质是快乐的，无论如何人们也会想尝试。大家都认为这是快乐的事情，我也并不例外的这么认为着。那些小孩子也是这样在想，所以才会笑容满面吧。”

最后一句话时，他深深的看着申令姝的脸，却又怎么是说起旁人的神色。

他心里极想表达的，分明是他的信任和决意——

“喂，和我牵手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申令姝眼皮跳了跳，故意笑着和他拌嘴，因为听得懂才产生一种并不是甜蜜，反而有点苦涩莫名的滋味。

如果不是可笑的心理疾病，李正文的人生根本没有那么多曲折，而是顺风顺水，受人羡慕的。

他不必委屈看人眼色，也不必小心谨慎不惹人关注的观察周边，他可以做一切他喜欢做的事情。

曾经的申令姝是多么羡慕过他，现在就有多心疼他。

“危险。”李正文淡声说着，却握紧了她的手。牵手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不过是他在习惯，在依赖。

申令姝感觉到了他的用力，也只是笑：“那你现在是为什么？舍己为人吗？”

李正文探眼观望着她灿烂的笑容，没有做声。

申令姝便一副佩服的模样，不吝赞赏：“哇，那就真的伟大极了，我们正文前辈！很好，就这样做吧，我保证就危害你一个，这一世你已经拯救了银河系，是不是特别厉害？”

“……”

李正文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花费了不到半分钟，却忍不住带着冷冽的神色看着女孩，因为申令姝不按常理出牌的地狱难度，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相处不久，现在李正文也是窥见了申令姝在破坏气氛上的一流素养，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反转的魅力，有时候虽然令他不知所措，却完全不讨厌她插科打诨式的打断。

只要申令姝想，也总能变着花样瓦解他心里的郁结。

或许这样也不是不好，他现在能感受到的感情大多是受到申令姝的影响产生的，正是因为她的这种魅力的叠加，他的情绪总是被不停的牵动，才越来越了解所谓的正常人的感情。

如果这是治疗，应当是对他而言最为有效的一种方法。

“正文xi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个时候应该是点头才对。”申令姝瞧着李正文似乎是无奈的眼神，接着话题嬉笑道：“不说话会让人觉得你在不开心。可是正文xi，你不开心吗？”

“令姝。”

不打算回答申令姝知道的那个答案，李正文叫了她的名字转移话题，他倒是记得在医院的时候，申令姝这么要求过他，想来如果自己叫出口申令姝也是会开心的。

“哦？怎么？”申令姝听着李正文自觉开始叫出“令姝”来，微微眨眼。

“想吃冰激凌么？”

李正文说的是路过的情侣多半会买的分子冰激凌，一个纸碗里乘着五颜六色细小的的冰激凌雪球，附赠的勺子也是小熊形状的握柄，一路走来不少情侣都手捧冰激凌桶吃的开心，恐怕很少有人不愿意去尝试。

只是申令姝看了看前面那个店铺排的很长的队伍，她对凑热闹没什么兴趣，颇有些不经心：“正文xi想吃么？看上去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李正文看她的模样，在脑海里的食物评定表上给分子冰激凌打了个大叉，他思索着看看附近的小吃店，入眼是玲琅满目的食物品种和因为是中午所以毫不意外的拥挤的人群。

饶是这样，李正文还是平常心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吗。”申令姝顺着他的目光一掠，就意识到了李正文这个时候想要做的事情，女人的敏感多半是不会有错的，她稍一转脑子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看了一圈，申令姝还是指了指相对冷清的爆米花店：“那个吧。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了。”

“你在这等一会，我去买。”李正文好像已经有了身为男友的责任感，申令姝手还没放下来，他便抬手揉揉她的头发。

申令姝一时没声，有男朋友忙前忙后保驾护航的感觉她也是刚刚真切体会，如坠梦里。

而李正文顿了几秒，似乎确定申令姝听见了自己的话，这才转身往爆米花的柜台走过去。

等李正文彻底背对着申令姝之后，申令姝还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纳闷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也不知道李正文一路上看似注意力游离，突然间是跟谁学的男朋友行为准则才敢这样套路的撩妹，难道是周边的小情侣们太过于刺激他，所以他干脆偷师了？

但是她一定是傻了，居然配合他的套路还高兴的不得了。

“不行，申令姝你得振作起来！”申令姝拍着脑门喃喃自语，她试图保持淡定冷清不在意，可却发现一时很难找回之前那个高冷的很教科书的自己。

要是朴金珠知道她这样子，她几乎不敢想象朴金珠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爆米花排队很快，毕竟是做好的食物，只是分别发给顾客而已。

过了一会儿，李正文捧着一桶爆米花回来，一边递给申令姝一边轻晃着手掌让爆米花充分接触空气变得酥脆。

“是奶油口味的，据说这个比较受女生欢迎。”

“哦，你还特地问了么？”申令姝挑眉听着这一句，顺势笑着接过来，她一时心情很好，所以也学着身边的女孩子那样雀跃的挎住了男伴的胳膊。

在李正文晃神的时候，她一边扔了一粒米花进嘴里，眼睛忽闪着又捏起一颗看向李正文。

李正文的疑惑还没浮现在眼神中，申令姝开口诱哄道："正文xi，张嘴。"

她举高了手，眼睛里殷殷期盼似烛火跳跃。

李正文嗅得到她手里奶油蜂蜜混合的清香，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现在的姿势很奇怪，还是握住了申令姝的手，低头将女孩手里的爆米花含进嘴里。

还带着热度的甜甜的滋味在嘴里几乎融化，他嚼了嚼，默默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