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

空间罅隙。

三界内最为难以捉摸的力量。

相传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流动的空间裂痕，因为空间之间的互斥，一旦非常不幸的被卷进去，就意味着极难逃脱。

陵祁几乎无法在那般明亮的光芒中睁开眼睛，好在一开始他同陵越师兄拉紧了手，在最开始的时候有效的防止了罅隙里的突发情况分散开彼此。

这种做法的成效只是短期的，并不保险，两人来到的这方虚空世界正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危机，刚等他们避开一道勾火天雷，脚下的地盘就开始陷落开裂。

“师兄……”

世界泼墨般的昏暗，虚空中挤压着的尘霾让人透不过气。

漫天都是劈柴般笔直的砸在地上烙出百丈天坑的紫雷和不时飞过天空的带着黑色不明力量的陨石群落。

尽管脚下震颤地如巨兽隔着一层墙壁在怒吼着，眼前直击灵魂的无异于目睹神迹的震撼——还是让陵祁分了些神。

陵越的情况也是好不了多少，自然造物的奇诡怕是只有这完全无秩序的混乱之界能够演绎，但身边有一位师弟，他到底是提早醒神。

环境的凶恶已经无法控制，唯一能拼的就是在被这世界毁灭前找到罅隙的出口。

“师弟，我们一定会找到出去的路的。”

陵越虽然想要镇定的安抚师弟，但是实际上他年纪也不大，说话时难免泄露出来紧张的情绪。

陵祁努力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关于罅隙世界的记载，既然进来的时候是那面阴阳镜做的通路，那么出去时必然也有其相似性，也就是说需要在罅隙的混乱中找到链接另一个空间的通路。

“师兄，我们去更高点的地方看看！”

陵祁察觉到了陵越的细微不安，只能伸手捏捏对方的手心，然后松开手一马当先仗身凌空踏上较近的浮石。

陵越不言不语，攥紧了手掌，随着陵祁移动的地点移动。

但是浩然世界，要找到一个可以通行的通路又怎是那么简单的。

陵祁观望片刻只得又一次换了位置，对陵越道：“师兄，看来我们得不停的往前走了，前方的云海灵气波动不那么明显，可能会有些收获。”

“师弟可是累了？”

陵越注意到陵祁的脸色不太好看，玉质般毫无瑕疵的脸上青白而没有什么血色。

陵祁一抹脸，又用手揉了揉颊边，微笑起来。

“没来过这么神奇的地方，一定是太紧张了。师兄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坚持下来的。”

“……”

陵越默然一会儿，还要说什么。

陵祁猜他大概是自责，不等他开口，又往前去了。

陵越跟在他身后，想到若不是自己拉陵祁出来便不会有这么一遭，心里苦闷复杂。

一边是不知道如何同师尊交代，一边又是奇异的被陵祁混不在意的态度安抚了。

陵祁走到一处巨石前，翻身正要跳上去，突然惊喜大叫：“师兄，这里有一道空隙！”

原来那巨石本来是天然磐石，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劈碎成两瓣，只是那分开的两瓣紧紧依靠着，非走到面前绝察不出他们已非一体。

而可能是雷火造化，那巨石的裂痕处被晶莹剔透的新生宝石覆盖，构成了一处通往另一空间的通路。

陵祁伸手碰了碰那纯净无比的石头，他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的东西，欣喜的冲陵越看去。

陵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把手凑上去以灵力裹住整块宝石，陵祁赶忙也注入自己的灵力。

理论上若是两人的灵力和某一空间匹配，通路就会即刻打开。按照常理而言，这个通路的路径应当是通往人间的，毕竟无论是陵祁还是陵越都是在人界长大。

可是当那宝石周边被灵力激发，形成漩涡似的时空裂痕并且飞速壮大时，陵祁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妙。

他看着陵越率先一步跨进罅隙通路里，下意识去抓师兄的袖子，可惜一步之差已经错失。

“师兄！”

陵祁没有多想，抬脚进入了两人开启的通道内。

眼前一切如梦幻影，无数张陌生的脸，无数个嘈杂声音，携裹着时空变换时斗转星移的晕眩感，将陵祁的意识拍散在罅隙间。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我在这里……在做什么？

明明灭灭，看到有一个人在笑，想要看清楚些，却似眼前被流水冲刷过去，什么都扭曲起来。

“阿七，这般执着真的值得吗……你最后会发现，一切都不如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

陵祁本以为下一次山就给卷进空间罅隙的事已经足够他对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讲十几年了。

结果他遇到了有生以来真正最为棘手和无能为力的事情。

从常规意义上来说，他是不小心在空间罅隙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非常规的意义来说，就是他大概是来到了魔域？

陵祁之前从《龙渊旧闻》中读到：“魍魉者，化无形，食人间贪痴恶念，性多不羁于天道，往来无踪，世难寻其态。群居浊盈之域，现身从媒，有因缘际会记载，入魔域须穿行于罅隙，或以灵镜为门。”

说的大概是魔界的形态。

陵祁小心敛去身上的灵气，他意识到这个世界里灵力匮乏倒和魔域的描述相似，但是放眼望去满大街行走往来的确实是人类体态而无魔力的物种。

这里是哪？

陵祁听着身边的人正对他指指点点，不停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言语。

他奇怪于这里的人的穿着和自己习惯于看到的不太一样，当然同时，他也注意到不少人冲他投来看异类的目光。

陵祁还穿着那一套天墉城弟子做工精细的紫色道袍。

他身姿挺拔高挑，形貌昳丽却不阴柔，眉宇间清气疏狂，是瞧上去冷清傲气的面貌，这一切凑在一起简直如同时下电影里的少年侠客范本，只教路人驻足猜测这是哪位演员。

当然陵祁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以他古人的身份而言也不一定能参透演员是什么职业。

就在陵祁对着满街奇怪的人，心里纠结着该往哪里去的时候，突然间一个胖子从人群中走过来，脸上虚汗淋漓，手里还捏着一个帕子不停揩着额头。

那胖子先对着陵祁说了几句话，可惜那奇怪的发音陵祁真的是不能理解。

不过后来胖子突然左右走动了一会儿，一拍手掌，用瞥脚的汉语道：“您好……怎么称呼您？”

称呼？

陵祁咀嚼着这听起来略微奇怪的词，虽然理解胖子的意思，但是整句话有点怪怪的。

“听不懂？”

胖子脸上通红，又有些焦急嘀咕了一句什么。

陵祁意识到自己有些迟于回答了，但是好不容易可以交流，他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既然眼前的人会说些能听懂得话，那最好可以告诉自己这里是哪。

“我叫陵祁。”

“呀！！说话了！你你……”胖子瞪圆了眼睛，却是兴奋极的跺着脚，不顾旁边的路人还在看他们，伸手想要抓住陵祁的手。

陵祁却是瞬间拒绝性的抽手冷漠的看向这人，胖子没抓到人的手，表情讪讪却又无法对着陵祁的脸生什么气。

“你好……”

看了眼陵祁冷淡的表情，胖子自觉战战兢兢操着不太流利的大陆语介绍起来自己：“我是星华影视的制片，林州阳。这是我的名片。”

陵祁只见人递过来一张有些厚度的纸片，他看了眼内容，写着“星华影音传媒公司，王牌制作人林州阳”以及“联系方式”之类的。

陵祁注意到这纸片上一个圆形图纹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要不是毫无灵力运动踪迹，几乎以为是什么图纹阵法机关术。而联系方式四个叫人苦恼如何理解的字下是一串圆滚滚的符号。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这奇怪的东西陵祁不准备收。

他把纸片还给林州阳。林州阳更尴尬：“陵祁先生莫非是有了签约的公司？”

“没有。这里是哪？”

陵祁听不懂，但是作为等价交换，毫不迟疑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啊，那就好那就好。”林州阳眼神里藏不住的暗喜，上下将陵祁仔细看看，越看越是惊人的满意：“这里是尖沙咀天星码头，那边……你看——”

指着远处的建筑，胖子的表情像是急于证明自己：“那边就是海滨长廊，我没有骗你。”

“码头？”

陵祁注意到这边的人多是短打装束，倒是真的轻便，形形色色的人多随身携带着什么包裹，打扮却不是用来劳作的。

虽然疑惑，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陵祁不等林州阳接着说话，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人满是肥肉的胳膊。

林州阳还没感觉到被人拉扯，却见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民房后的窄巷中。

陵祁觉得这地方颇为安静，又试探出眼前的人真的只是普通人而已，脸上神色也轻松了少许。

林州阳惊骇的望着陵祁，“你你！——你莫非是神仙！”

陵祁皱起眉头，摇头。

“我并非神仙。”

“那……那你怎么会突然能拉着我跑那么远？！”林州阳是一个传统的香港人，这时候二十世纪末倒是还有点信邪，痴迷鬼神之说许久。

他最初见到陵祁只是觉得少见有人能把古装穿的那么飘逸出尘，正好和嘉华合拍的古装神话剧少一个能演花神的演员，所以就见猎心喜希望能把人招揽过来拍戏。

可是这个古装少年怎么有点古怪？

陵祁思考了一会，问他：“你们认为的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神仙啊！自然是能够飞天入地，移山倒海的。”

林州阳注意到陵祁问的是你们，细小的眼睛眯了眯，越发觉得诡异。

但是他心里坚信自己碰到了神仙，管他这是哪来的神仙，他觉得自己要撞大运了。

“……陵…先生。”林州阳多希望自己生疏的汉语能够变成瞬间通过普通话测试的水平。

他战战兢兢，又怀着别样的期待：“还有您刚才那样子……也算是神仙的。”

陵祁大抵上明白过来了，这个世界的浊气过多，不用说同修仙福地相比，就是和凡间比也远远不如，虽然他一来这个世界就浑身不适，但是大概这个地方还是无害的。

“也就是说你们这里很少能看到像我这样的人？”陵祁询问的视线望向林州阳，他对人倒是没什么防备心，何况如果林州阳说一说谎，他也很快能感知到。

“在您之前，”被陵祁冷静的目光注视着，林州阳低头咽口吐沫，再开口下意识改变了称呼，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何怕一个少年人，但本能持有的敬畏心还是发作了。

“无论是什么地方，我都没能见到过您这般法力高深的仙人。您……一定是神仙吧？或者是……来凡间历劫么？”

陵祁却是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嗤笑：“但是你倒是对这些事看样子很了解？真是第一次见到我这种人，却也应该从不同方面听到传闻了？”

说到这里，陵祁语速稍缓，突然想起这倒是个突破口。

“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了解这些的吗？”

“当然！当然可以！仙人吩咐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万死不辞！”林州阳抓紧时间表示忠心。

虽然陵祁一直没承认自己是神仙，但是越是这样，他倒是越觉得自己猜测的正确，反而一点也不怀疑了。

陵祁愣了下，看这个胖子低眉顺眼的老实模样，倒给他说的不好意思。

“……不然这样，你如果能让我了解到你们的世界的特点，我可以答应满足你一个合理的心愿。”

陵祁指的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范围外的他就无能为力了。